三珊│一颗难拔的牙
一颗难拔的牙
文│三珊
记得之前我一个人来补牙，医生在磨掉的牙根上罩了个牙套。这次我又一个人来了，牙套松动了。这次我是要面对补牙还是拔牙呢？心里惴惴不安。
就诊室里有两个医生，虽然都身着医护服，头戴帽子，面带口罩，但很显然一个是男医生，一个是女医生。男医生个子高高的，露出的眼睛上架着一副黑色框眼镜，肤色较白，我听人家喊男医生叫陈主任。女医生个子不高，仅凭一双眼睛可以看出，女医生很年轻。
起初，男医生让我张开嘴巴，看了看我的牙，说这颗坏牙进行根管治疗，兴许可以保留。没过几秒，他又看了看牙齿拍的全景片，说牙根已经萎缩，问我要不要拔？我想了一下说拔吧。男医生说我挺果断的嘛，我勉强挤出一个像是微笑的微笑。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治牙了，拔掉了，以后考虑种植一颗。不过种不种也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的事以后说。
躺下，头顶上方是一盏嵌着三个小圆灯的照明灯，冷色的白光聚焦在我的脸上，按男医生的要求，我将嘴巴张开，男医生手拿一个镊子夹住补的牙罩，轻轻一晃，随之一提，牙罩就掉下来了。牙罩底部已经腐蚀严重，甚至我都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再一次暴露的牙根满目疮痍。随后男医生让旁边的女医生帮我拔牙。女医生坐定，先让我自己用纸杯接点水，说留着等会儿漱口。出水处我并没有看到开关，她只说把水杯放上去，难道是感应的？可是又不像。我将水杯靠近水龙头，水龙头流出了一点水，大约只漫过杯底，我又试了一下，将杯子再凑近，水流了几秒停了，水大约占了杯子的五分之一，我想就这样吧。女医生说躺下，我就躺下；女医生说往上一点，我就往上一点；女医生说嘴巴张开，我就嘴巴张开，积极配合女医生的工作。
紧接着，我看到女医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她说要打麻药，我有点紧张。那么长的针，想到要往敏感的牙龈里注射，不寒而栗……还没多想，女医生叫我嘴巴再张大一点，开始打针了，心里“啊，啊……”疼的狂叫，表面强装镇定。我紧紧地闭着眼睛，紧紧地闭着……针越扎越深，我清晰地感知到铁质的细针插进布满小血管的牙龈，剧烈的疼痛。疼痛传递到耳朵周边，紧接着是麻，半边脸快要没有知觉了，此刻觉得自己脸颊嘴巴都肿了，觉得自己已经张不了嘴，觉得自己受到了比拔牙本身还要大的伤害，在针插进去的那一瞬，我想逃离，我想索性不拔了。我想到分娩时打的无痛针，也是那种钻心的疼痛。我想说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嘴巴已经不是原来的嘴巴了，我已经没有支配它的能力了。我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心里一直给自己加油打气，想再坚持坚持，拔牙应该就不疼了，没想到，后续的拔牙，才是真的痛苦的开始……
我眼睛紧闭，嘴巴全力张开，虽看不见女医生拿的是什么医用工具，但能够依稀感觉到，她用工具在坏牙处深挖，早已麻木的嘴巴，痛感不是很明显。挖了一会儿，“吐一下”，女医生说。我机械地坐起来，侧着身子，朝着旁边的小水池吐了一口，细小的血块，绵长的血丝缠绕着口水，一端已落入水池中，一端还挂在我的嘴角，我心想，真尴尬。我不自觉左右努了努嘴，想要终结这“藕断丝连”式的口水，结果口水断了，软悠悠地落了一条挂在水池边上，眼看口水弄脏了水池，可又窘迫手上没有纸，连嘴巴上的口水都来不及擦拭，女医生让我再次躺下。顾不了那么多了，躺下吧，女医生又开始作业，我想象拔牙的过程：先用工具将牙齿和牙龈分离，再用镊子将牙根连根拔起。女医生好像拔得不是很顺利，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她又让我吐一下，我又侧起身子，吐了一口，口水依然从上至下连接着，我忍不住端起那杯有五分之一水的纸杯，我喝了一口水，嘴巴不听使唤，“不要漱口，”女医生急忙说。我迅速吐掉，直接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没有半点矜持。“往上躺一点，往中间一点，”我按指示微微调整了一下躺姿。“这牙坏的厉害，不好拔”，不知女医生是在跟我说还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边上的男医生说。“真不好拔。”女医生用着力又说了一遍，但结果再次失败了，她又拿起工具试图“进攻”。“这个牙都软了，估计早就坏了。”女医生的嘀咕声引起了男医生的注意。“让我来看看。”男医生向女医生走近。女医生起身站在一旁，男医生坐下，戴好手套，让我嘴巴再次张开，拿起工具伸向我的嘴巴。“你用拳头抵住下巴，用点劲”，我听话的握起拳头抵在下巴处，我用了自以为很大的劲。男医生开始帮我拔牙，一拽，牙断了，“哎呀，这下难拔了”，男医生说话的同时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没想到这么难拔！”男医生说。
“开始你以为好拔，才让我拔的？”女医生略带疑问。
男医生没有回答，说：“这牙坏的时间久了，下面都软了。”
“是的呢，没有支撑点。”女医生附和道。
“嗯，找不到支撑点，哪个方向都不好拔呢！”
两位医生对着话，抑或说是聊着天，我躺着很难受，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用拳头抵住，”男医生一边说，一边伸手调整了我拳头放的位置，男医生拔得更用力了，我能感觉到牙齿和牙龈那种“质壁分离”的疼痛，这种痛越来越强烈，我想我肯定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肯定是很拧巴的表情。
“是不是疼？”男医生问了一句。
“嗯，”我含糊应了一声。
“再打点麻药。”
“不要，我能坚持”，我还没来得及说，细长的银针又在我眼前晃过，伸向我的嘴巴，戳进我的牙龈。疼！！！别无他感！“拔牙真是太受罪了。”我只能在心里发声。继而，又是各种角度凿，各种方向挖，各种力度拔，“不行，要用电钻”，男医生说。听到用电钻，我的心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男医生放下手中工具，拿起电钻，又让女医生拿什么管子放我口腔内，后来我才知道管子是用来吸取口腔内含有杂质的唾液。什么管子，什么钻子，什么夹子，我不知道这些医用工具的正确名称，只知道它们在我嘴里“轮番上阵”，男医生用电钻钻了几下，改用其它工具，只因他拿的急，划到了我嘴唇上方，嘴唇上方隐隐作痛。“唉，遭受了拔牙之外的创伤。”我心想。男医生让我嘴巴再张大，我已经张的够大了，感觉嘴巴都要撕裂开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工具交替使用，挖的挖，拔的拔，凿的凿，钻的钻......
“血管破了，止血。”男医生转过身拿起沾了药水的棉纱球塞在牙根处，暂停几秒，看了一下，又开始重复先前的操作，期间总要女医生协助用管子吸掉口腔内的液体。这液体已经不是单纯的唾液了，混着粘稠的血丝。每隔一小会儿，男医生都要在牙根处塞一个棉纱球止血。
“原先我还说牙根能保留，看来确实不能留了。”男医生说。
“嗯，坏的厉害，”女医生补充道，“没想到成了一颗最难拔的牙了，比小朋友的龃齿还难拔。”
“唉……”我在心中无声的叹息着，沮丧着。趁男医生换工具期间，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没好？”“没呢，牙根都软了，不好弄哦！”男医生好像也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这牙根是横着的，也没得支点。”“唉……”我在心中叹息着，难过着。“何时结束啊？”我紧闭双眼，手依旧握成拳抵住下巴，想配合医生工作，想早点结束这痛苦的拔牙过程。“不用抵着了。”男医生说。我松开抵在下巴上的拳头，顺势将手垂放下来。男医生调整了下坐姿，“嘴巴张大一点。”他老重复这句话。我的嘴巴张到不能再张，这一次，男医生将拔牙工具放入口中，很用力，“咯噔一声”，牙又断了，他又停下，拿来钻子。
“滋滋滋......”，女医生很配合地用管子吸走口腔里的液体。男医生停下，又在牙根处塞了个棉纱球止血，接着又换了工具，狠狠地用了力，牙根拔了出来。“终于拔出来了！”男医生如释重负，随即又塞了个棉纱球止血。
“好了？”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嗯，拔出来了。”我微微抬起身，看向右侧的铁盘。
“你看，这个牙根是横着的。”男医生边说边指给我看。我看到了一个形似三角形的碎牙片，旁边还有几个零碎的坏牙组织，再旁边全是沾血的棉纱球。
“嗯，总算好了。”我也如释重负。
“不要动，还要缝几针。”男医生说。
“啥？拔牙还要缝针？”“唉……”我在心中叹息着，难过着。竟然要缝针，想必我的牙龈肯定严重受损，我怔怔地看着男医生拿着一个鱼钩似的弯针，针上穿着黑色的线，也像鱼线。这种针，这种线，不应该是钓鱼才用的吗？想想用它们缝合受伤的牙龈，哦！痛苦至极！可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躺好，闭上眼睛，我清楚地感受到针线穿过牙龈，男医生还拉了拉缝合的线，像缝衣服般拉拉紧。但由于麻药的作用，我感觉不到很明显的疼痛，缝针很快，男医生很娴熟的缝了几针，打了个结，剪掉多余的线。
“好了。”
“谢谢。”我坐起来，侧身望向盘子，手里正好拿着手机，为破碎的牙根留个影。我站起来，又说了句“谢谢”。男医生说回去用冰敷一会儿，第二天应该会肿胀，要挂两三天的消炎药。他指给我看墙上贴的“拔牙注意事项”，并让我拍下来，说上面有所用药的名字。
“过几天，拆线记得来找我。”男医生叮嘱了一声。
“嗯”，我把墙上的注意事项拍了下来，又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拔牙是在四楼，我走出诊室，往前走，看到一个出口就“蹬蹬......”走下去，走到一楼，发现眼前是一扇门，门上写着“非员工不得入内”，显然，我走错了。我又重返二楼，沿着过道再往前走，看到了熟悉的出口，走下去，走到一楼，走到大厅，走出测温通道，走到太阳底下，夏日特有的燥热感席卷而来，出了汗的手黏湿湿的......不久，我还要再来。
编辑 │ 刘厚霞
审校 │ 龚海鸿
作者简介：
三珊，银河路小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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