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汤记
紫鹊界的山风颇烈，吹得人面上生疼。游人们缩着颈子，匆匆钻进街边的小店。店门前的铁锅里，红汤翻滚，热气夹着辛辣直冲出来，倒把那冷风逼退了几分。
这便是三合汤了。
新化人做三合汤，向来不讲甚么精致。大块的牛肉、牛血、牛百叶，横七竖八地卧在汤里，红油浮面，辣椒沉底，山胡椒的气味窜进鼻腔，使人不由得要打几个喷嚏。店家端上来时，碗大如盆，汤色深红，上面漂着几片青蒜，倒像是给这粗犷的吃食添了几分文气。
我初尝此味，舌头先是一麻，继而火辣辣地烧起来。那牛肉切得厚实，咬下去颇有韧劲；牛血嫩滑，在齿间一碾就化；最妙的是牛百叶，脆生生地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三种口感在口中交战，偏又被那山胡椒油调和了，竟生出奇妙的和谐。
邻桌坐着几个本地汉子，赤着膊，露出黝黑的臂膀。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喝汤，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汗珠从额头滚落，混进汤里，也不在意。我想起曾听人说，这汤原是给劳工吃的，如今倒成了地方名产。可见饮食之道，本不分贵贱。
店主人是个精瘦老人，见我吃得满头大汗，便过来搭话。他说这汤里的山胡椒油是新化特产，别处寻不到的。"当年湘军打仗，就靠这个驱寒祛湿哩。"他说话时，眼睛望着门外起伏的山峦，仿佛能看见百年前的行军队伍。
我吃完起身，浑身暖烘烘的，连寒风也不觉得刺骨了。回头望那小店，招牌已被油烟熏得发黑，但"三合汤"三个大字依然清晰。想来这味道，也会在我记忆中存留许久。
山风依旧，红汤永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