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孙玉民｜‘’一梭成‘’发明者孙玉良
2025年第 065期（总第 2753 期）
作者简介：
孙玉民，赫哲族，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副主任。鲁迅文学院第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佳木斯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第27届中国电影金鸡百花奖得主。小说作品入围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小说 、散文、诗歌，分别荣获黑龙江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一、三、四届奖。电影剧本《赫哲神舞》荣获第27届中国电影金鸡百花奖提名奖。文学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民族报》、《中国民族》、《民族文学》、《北方文学》、《雪莲》、《雪花》《中学生》《岁月》、《北大荒文学》等几十家报刊上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乌苏里船歌》、散文集《碧绿的明冰》、诗歌集《赫哲人献你一束花》、专著《中国赫哲族》等。散文《山水间摇来一个渔船上的民族》入选中国作家协会主编的《2009年中国散文精选》、中篇小说《回响的枪声》入选全国小说概览等几十种选本。
散文天地
‘’一梭成‘’发明者孙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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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孙玉民
我家是世代的赫哲渔家。父母是典型的赫哲族渔民，有着勤劳、勇敢、善良的高贵品质。我家兄弟姐妹七个，三男四女。在哥仨兄弟里，我排行最小。在我眼里我的大哥和二哥都非常优秀有文化，很让我崇拜，他们是我心中的神。在青年庄时，我九岁正在上小学三年级。大哥刚刚二十出头，正在小学当教师。二哥孙玉良才十四五岁就已经是生产队的正式社员了。大哥是书生意气型，二哥虽是普通社员，但却是书生意气和社会交往二者具佳的全能型。在我看来，这就非常了不得。二哥象孙悟空一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大哥和二哥，他们是最爱读书的人。在那个交通不便，物质匮乏的时期，却在二哥的能力里，书源根本不是问题，源源不断。他不知从哪弄来了繁体字版的《西厢记》、《聊斋志异》、《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还有简体版的《闪闪的红星》、《播火记》、《苦菜花》、《创业史》、《暴风骤雨》、《大刀记》、《望云峰》、《林海雪原》，还有一箱箱迷人的连环画小画本等等。在大哥和二哥上班和出工后我就在上学之余在家里昏暗的小屋里不声不响地依次捡着哥哥们看完或没看完的每一本这样的书来如饥似渴地读。
二哥孙玉良懂事早，主动挺身用十八岁青春的双肩担起了我家顶梁柱的重任。
小时候，由于他长得很白净，又瘦又小，大人们都叫他的乳名“小梨柱”。也许是父母希望他象我家五间房门前那棵参天大梨树，长大后能顶天立地地成为家庭顶梁柱而起了这个乳名“小梨柱”。而做为他最小兄弟的我和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们，只要比他小都一律自然亲切地叫他“小哥哥”。小哥哥是一个极聪慧伶俐的人。小时候，他用Y形木头做了弹弓，用蓝色钢笔水染上蓝颜色，不仅能玩，而且特别好看。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小哥哥挖的地道能从自家通各家。他领着我和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们从地下的地道通往各家串门，又有趣又好玩。小哥哥心灵手巧，他用木板做匣子枪。用灵巧的小手握着渔刀，一刀一刀地精雕细琢。他把雕刻好的匣子枪涂上黑黑的墨汁，刷上一层亮亮的清漆，再把握把上拴上一条艳艳的红布，乌黑锃亮的匣子枪，相当逼真，比真的还漂亮！在我和叔伯家兄弟姐妹们的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孩子头。兄弟姐妹们崇拜他敬重他热爱他，更是羡慕他。整天迷恋地围着他形影不离地玩耍。小哥哥不仅有心胸宽广的长远眼光，而且做事果斯，胸有成竹。他想办的事一定会做成。他心细如发，妙笔生花。从小他就有绘画天赋，他画的画和专业画家的水平一样。小哥哥非常热爱绘画艺术，如果他无忧无虑不是家庭操心的顶梁柱，那他定会成为一名很有名望的大画家和作家。小哥哥上学时在班里是成绩最优秀的学生，而且是一个个性很强很有自尊的人。在他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由于他该得的荣誉没有得到，就一气之下，不去念书了。任凭长辈们怎么劝说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就这样，小哥哥只上过初中一年级，才十三岁，就辍学走向了社会，开始了他人生漫长的生产生活的征途，与父母一起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了。
赫哲族自古是一个渔猎民族。随着猎业的渐渐消失，本来就以渔业捕鱼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便步入了完全专一的生产队的主要行业。当时，同江县街津口赫哲族乡所在地的街津口赫哲族渔业村座落在距同江陆路四十五公里的黑龙江中下游的南岸，与俄罗斯隔江相望。早在六十年代，街津口赫哲族渔业村就有捕鱼滩地的上滩和下滩，均在街津口上游和下游二三十华里水路处。那个时候，赫哲族渔业村生产队分两大方面生产，一部分壮实的渔民在滩地长年捕鱼，另一部分渔民在村里织网。那个时候，生产队正掀起了捕鱼和织网的热潮。渔民们整天聚在生产队的一栋长长的长筒茅草房里集体织渔网。男女社员们在挂在墙上和房梁上垂下的一缕缕一丈多高的大趟网间飞梭走线地织网，仿佛是置身在朵朵洁白的云朵里舞蹈。他们在渔网间隙里用手中上着胶丝线的织网梭子飞梭走线辛劳地织着鱼网。社员们干劲十足，热火朝天，争先恐后地织呀织鱼网。当时我父亲是赫哲族渔业村生产队唯一的织网技术指导员，也是生产队的会计。他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母亲和辍学的小哥哥也在这个生产队大筒房里和男女社员们一起织渔网。在这个织网热潮中，妈妈领着小哥哥和社员们一起起早贪黑、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地织渔网比进度。瘦小的小哥哥就整天在妈妈身旁给妈妈上梭子。心灵手巧的小哥哥一边上半透明胶丝线梭子，一边细心观察妈妈织网穿梭引线的动作和方法。天长日久，小哥哥不仅很快就掌握学会了织鱼网的方法，开始帮妈妈织网，而且织网速度比成年人都快好几倍。他成了妈妈得力的好帮手，也给妈妈减轻了许多织网的劳累。
小哥哥那时才十三岁，他用稚嫩的小手握着用竹木做成上满半透明胶丝线的大梭子飞快地穿梭在网眼间，循环往复，漂亮地完成着每一个网扣的穿梭、挽绕、挣梭的织网动作。他的小手快得象一缕春风，在编织着一个春天的美梦！真是“轻纱如雾仙童舞，挽梭扮美銀河船，纤手织就山水梦，丈高渔网捕金银”。
小哥哥一边织网一边观察到，社员们和自己一样整天起早贪黑坐在木凳上织网，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很是辛苦劳累，累得腰酸背疼腿麻。不仅耗时时间长又进度很慢。其原因是网梭在穿梭系网扣时手梭挽扣得穿一次网眼，再挽绕二次网线才能系成一个网扣。每位渔民们一天从早到晚几乎不停歇才能织出一个网眼。瘦小而聪明的小哥哥看出传统织网挽扣时动作的浪费就一边织网一边开始琢磨着怎样让手中的飞梭走捷径的绕程结成完整的一个网扣。小哥哥一边织网一边思索着线梭怎样飞行挽绕穿行在网眼和将要绕成的网线之中，从而完成一次结扣的过程。小哥哥孙玉良经过细心专研和反复实验，终于成功地研发了织网“一梭成”快捷的织网绝技和方法。原来传统织网模式是第一个动作飞梭带线穿过网眼；第二个动作是穿梭绕线系第一个网扣；第三个动作是在笫一个网扣基础上再挽系加固一个挽扣，这样网扣就结实了，不会松动了。而“一梭成”故名思义就是一梭子一次动作就挽系成一个完整的网扣，这个网扣又非常结实牢固不会松动。也就是说只用一个飞梭走线的动作就取代了传统的三次飞梭走线结扣。既省时又省动作，变三次飞梭绕成只用了一次挽绕而成。飞跃地节省了时间、节省了动作、节省了体力。小哥哥悄悄发明成这个织网的“一梭成”绝技后，毫不保守地不声不响地手把手教会了生产队每个织网的赫哲族渔民社员。此前渔民们一天起早贪黑劳累拼命才织一个网眼。用上了“一梭成”织网的绝技方法后，人们一天不着急不着慌轻松愉快地就能织四个网眼。不仅大大减轻了劳动强度而且把织网的速度提升了四五倍！一时间，人们都惊奇惊呼起来：“哎呀妈呀，我们赫哲族织网队里有神童啦！”社员们一呼百应，众人非常兴奋激动地把小哥哥这个瘦小的神童托举起来，举过头顶。众人象黑龙江上欢快的浪花，小哥哥象浪花上的一只小船，在浪丛中欢快地摇摇荡荡！众人一边托举一边嘴里发出极喜悦的“嗨一一嗨.....”声。渔民们的脸上绽开着喜悦自豪骄傲欢笑，象太阳的暖意，象春天的花朵，又如春风吹佛。赫哲族渔业村一时间沸腾了，人们惊喜兴奋地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神童孙玉良发明了“一梭成”的织网绝技成了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一大喜讯。
小哥哥织网飞梭走线的动作非常快，快得人们都看不到他的手在动。而且他不象普通人织网那样眼看到网眼手才穿梭。他织网眼睛根本不看网眼，而是闭着眼睛织网；挽绕、穿梭、挣梭的手象闪电一样快。而织时，他那闭着的眼睛象闭目养神一样平静闲适惬意。社员们用“一梭成”织网后，每人由二十天织一块渔网缩短到每人十天织一块渔网。而小哥哥二天就织一块网。速度之快，令所有的人又惊叹又羡慕不已！
小哥哥发明了“一梭成”的织网绝技，不仅成倍地提高了生产队全体社员们的织网效率，而且也很大程度减轻了妈妈织网的劳动强度。
有担当的人，不论年龄，在他的心和他那一双手！
做为赫哲族的一员，小哥哥孙玉良用他那童年瘦小的身体、聪明的才智和坚强的意志，把智慧、勤劳和汗水献给了赫哲族人民、为家乡的赫哲族渔民、家乡的父老乡亲和为自己的家庭顶天立地！
我想起了现代著名作家朱自清的《春》：
春天象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象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象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上前去。
童年多么可爱，春天又是多么美好！
我闭着眼睛幻想，如果小哥哥孙玉良在他的万紫千红的艺术春天里笑着，走着，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他呢？
2025年3月12日于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