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Yue | 吴玩清: 穿越疫区的“狼狈”归家路
广东省摄影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
编者按
从上期转载艺术家区志航在疫情中，历经辗转近一个月才回到祖国的经历，与这期摄影家吴玩清在疫期从祖国的东北返回广东东莞的回家之路的故事，从他们访谈和随记中 的言语和所拍摄的照片，让我们看到了作为艺术家和摄影家的两位思考者，在疫期的视觉关注和心之所向！
早在春节前一个月就跟朋友决定，二家人开车到黑龙江佳木斯亲家处过年。1月20日一早开车，从广东东莞出发，计划5天到达佳木斯，在佳木斯过除夕夜。武汉“封城”是在1月23日，22日知道这个消息时，已到东北。若慢2天出发，我想，肯定会取消计划，选择宅家过年。
2020年2月2日于辽宁 吴玩清摄影
还是我老婆敏感，网络上零星半点的消息，已使她表现出担心，21日晚当我们入住河南濮阳时，她已到药店购买口罩，并建议车上5人在车外要带口罩。当时我还嘲笑她有没有必要这么夸张。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有道理且是正确的，我反而显得轻慢。不得不承认，人总活在自己的观念中，并认为自已的观念是正确的，对与自已相异的观念总表示排斥，甚至否认。
22日入住锦州市，经过一天的时间，车上5人对防止病毒感染传播的重视意识已有所升级，老婆与朋友的小孩又在锦州市药店购买了5人这次旅途足够用的口罩。23日早上起来，锦州市区在街上行走的百姓已基本带上口罩。看来，人们对病毒的恐惧比病毒传播还要快。这是好事，只一天时间，大家就意识到病毒传播的严重性，并对病毒传播的预防重视起来，预防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23日夜入住黑龙江肇东市，这时街上药店已买不到口罩了。到此，我的心理转变也不小，原来总说生死有命，虽然这种心理能使人看开，说好听点能使人更加豁达，有利于减轻人过度关注病毒而造成的焦虑，但有时也会成为麻痹大意的藉口，因为万事除了天定，还有人定的一面。对此，自我保护、自我防范意识毫无疑问的应该得到相应的加强。我已能自觉带上口罩，并勤于洗手，但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没能跟得上老婆大人的要求。看来，她在锦州市购买足够的口罩还是有先见之明。这证明了提前意识，提前行动，是多么重要啊！不然连口罩都买不到。
检查站查车 吴玩清摄影
24日下午2点多到达佳木斯，一下高速就被拦住登记、量体温，这是第一次在路上量体温，看来，各地对此事已非常重视，并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当然也说明疫情在升级。车开出检查站后，老婆忧心忡忡，害怕我们在路上受到感染，成为病毒的传播源，把病毒带给亲家和黑龙江人民，这是车上其它人没考虑到的。虽然有点多虑，但站在别人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这种担心又不是多余的。正当老婆想进想退之际，亲家已开车来接了。老婆只好把这份担心先放在一边。说实话，开车到离家4000多公里外的地方，不与外人接触是不可能的：要入住酒店，要吃饭，路上要上厕所……虽然人与人之间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这些避免不了都要与外人接触。
除夕夜在亲家家里吃饭，心理有点堵，喝了许多酒，此时也只有酒能使人忘记病毒。
检查站 测体温 吴玩清摄影
25日（初一）至27日（初三）在佳木斯过，晚饭在预先订好的饭店用餐。白天开车到市外兜风，一切旅游点、娱乐设施已全面关闭。荒野上，白茫茫一片，天气很冷，零下20多度，冻得手套里的手指发痛，可就是冻不死病毒，听说佳木斯已发现病例。亲家买了艾草条放在我车里，说燃放艾条产生的烟蒸可消毒，有没有用我虽将信将疑，但每天早上起动车时我还是照做了，在车里燃放艾草条烟蒸一下车，回应亲家的一份心意。
28日（初四）一早离开佳木斯，亲家一家人到酒店送别。离开了佳木斯内心反而释然，因为放下对彼此的担心。
检查站 吴玩清摄影
开车前往伊春，路边许多村庄已将入村的路堵住，派人专门守护，拒绝车辆和外地人进入。堵村方式多种多样，五花八门，有的用车运几车泥土封住，有的用标语拦截挡住，有的用精致的草柱垛子塞住，更有简单的用一丫树枝拦住。总之，堵村的做法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开始用照相机记录。从黑龙江，一直记录到辽宁。既然疫情让我们置于几千公里外，回家路上就顺手牵羊，做个记录，这或许是摄影人的习惯。算是存留个人的视角文本吧！
武汉“封城”目的之一是为了阻止病毒对外扩散，而堵村是为了防止病毒入内。病毒猛于虎，惧怕病毒而做出的任何举动可以理解。看得见的老虎还可以砍杀，而看不见的病毒更难应对，唯一的办法是把携带病毒的人拦住，而谁是病毒的携带者呢？外来者最有可能，因而堵村的方法最直接简单有效。
2020年1月29日于黑龙江 吴玩清摄影
28日入住伊春雪村，偌大的雪村就我们一部车5人入住。雪村夜里，静得出奇，连夜虫的声音也没有。天边一湾上弦月，月边一棵孤星，整个夜空就只有它们俩，它们的光照在雪村的雪上，清辉给冰雪世界一丝丝的暖意，这或许是给寒冷最好的慰藉。
在雪地上望着湾月孤星，似乎心有所悟，湾月有孤星相陪，孤星有湾月相伴，它们永不孤单，它们互照互持互暖，所以它们能度过这寒冷的长夜，能存活于万古长空之中。
望着天上孤星伴月，我又想起日间看到的堵村景象，我想堵村除了堵住病毒，肯定还堵住了病毒之外的东西。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1月28日晚宿雪村。第二天，即29日一早便起身，开车将整个雪村兜了一遍，晨光照在雪村上，给冷蓝色的雪村晒下一抹暖色的色彩，有如给予寒冷以希望，冷暖交融的雪村很美，既静谧而又充满希望，如此美景令人陶醉，我整个人沉浸在这美景中，忘记一切。要不是手的疼痛提醒我，我真想做雪地上的一片雪花，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这里没有病毒，干干净净。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9点时分，开车向伊春方向前行，不久就遇到伊春市的检查，量了体温，登记了身份证和手机号码，开了放行条。还没吃早餐，大家提议找个地方先吃吃再走。一路没村庄，开了很长的路才看到西林区的路牌，便开车进入西林区的县城。入西林区县城又做一次检查，幸好还能通过。在县城转了一圈，有做早餐的，可店铺都关着。外边寒冷，零下二十多度，坐在车上，看不清有营业没营业，只好冒着寒冷，下车挨家去问去找，问了几番本地人，最后终于找到一家做早餐的。立刻停车，大家在店里各食了一碗面，然后往黑河的方向去。
2020年1月3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导航设定库尔滨雾淞公园，车跟着导航走，路过红星区检查站处，被拦住，不让通过，没办法只好往回开。这时已是下午2点多，北方的冬天下午4点不到天就黑了，只好就近选伊春市投宿。吩咐朋友家的小女孩彤彤寻找酒店。这次旅途住宿基本上由她负责联系。这对她来说是件快乐的事，这是全车人委以她的“重任”，所以她干得特别卖力，也特别有成就感。她立即上网寻找，找了几家酒店，电话打过去，却都说因为疫情没营业，好不容易才联系到一家有营业的酒店。下午近4点时分，日已落。到了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后，便开车寻找食店，车在街道上兜兜转转，下车寻来问去，最后只找到一家烧烤小店，将就就是，没主饭吃，就食烧烤吧。
这天联系酒店的不易和去库尔滨看雾淞的行动受阻，让我们意识到归程并不像我们设想的那么简单美好：可以边走边玩，走到哪里玩到那里住到那里。讨论后决定，归路的住宿，还是要选大地方，至少得地级市以上。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30日上午9点左右，又开车出发，先寻找吃早餐的地方，然后开车向哈尔滨行进。每进一个地区都要检查。因有了昨天的经验，所以提前联系酒店，也是大部分停业，最后在中央大街附近，见到几家大酒店。朋友下了车，在寒冷的夜里跑过路对面那一家酒店去看看，关门！折回来再进旁边的一家问问，还好，找到落脚处了。5点办理入住，后便开车寻找晚饭用餐地方。没想到在哈尔滨偌大的城里，在繁华的中央大街，花了一个小时，打了不下三十个电话，都找不到一家有营业的饭馆！最后找到的，又是一家小烧烤店！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真正体会到揾食艰难啊！
2020年1月3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31日上午9点多出发，向吉林行进。一路上，走走停停，想找一家吃早餐的，可就算出了哈尔滨城，也找不到吃早餐的地方，都关门停业了。路上的餐馆，不是没营业，就是封路不让进村进乡镇进市区。下午1点多，路过五常市属下的背荫河镇，没封路，检查后通过。运气不错，就在路边，找到了一家开着门营业的饭店！老板说，这是他春节后第一天开业。我们点好菜后，老板到隔壁的生鲜超市购买食材，回来后便赶紧关闭店门。我想或许是老板在购买食材时，获知不能开业，所以只好关门违规做我们这笔生意。我们每人吃了一大碗米饭，那饭真香！不愧是五常米！也或许，是因为我们多天没能吃到正餐，吃到米饭。老板他们几家人联合种植水稻，他负责销售。出于对他一饭之恩的感激，我们两家跟他买了50包五常大米。付了款，给了地址，嘱他随后托运给我们。但一直到现在，货路不通，至今还没寄出。在微信中获知老板那天做了我们这笔生意后，至今还不敢营业。他感慨说：“好在你们走得快，不然，想回家也回不了了。”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饭后上路，往吉林市。几天的经历，知道酒店和食店都难找，所以一上车就找酒店，提早一点总没错。又打了十多个电话，找到一家有开业的，条件怎样也不理了，有得住就好。4点多入住后，便开车找食店，也很难找，最后在路口找到一家川菜馆，但只送快餐，拒绝在店里用餐，这应该是应急的规定。老板也是个好玩之人，送完快餐回来，看到我们停在门外的越野车车轮，主动问我们是否开车到过沙漠。我们说是，因为车轮是沙漠轮胎，他说他也开车到过沙漠。一下子，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老板说可以在店内用餐，但不能太久。老板吩咐关闭门窗，这样我们便匆匆忙忙用了晚餐。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2月1日一早，我步行到江边拍照，朋友出去跑步，他锻炼习惯真的不错，在旅途中也能坚持。酒店有早餐，久违的大米粥，一下吃了三碗。早餐后导航向集安市。为了拍摄，我故意设置不走高速，可走在国道上没多久，就被检查人员赶上高速。因是外地车，不允许在容易接触村镇的路上走。一上高速，就开始联系住宿，打了许多个电话，终于找到一家。在高速上，许多出口都封了，许多服务区也封了，幸好集安市出口没封。4点左右办理入住。出于这几天“揾食艰难”的经历，我建议自买电热锅和食材，自己在酒店房间里做吃的。于是开车去买锅，去生鲜超市买食材，晚上便在酒店房间里偷偷摸摸打起了火锅。这是这次旅途中第一餐自己动手做的饭，真是别开生面，终生难忘。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2月2日一早，在酒店用昨晚吃剩的牛羊肉菜煮挂面吃，近10点时分才出发。鉴于昨天高速上封闭出口和服务区，上高速前就加满油，导航到庄河市。旅途一般都不停车吃午餐，午餐只吃干粮。午后便联系酒店，也打了十多个电话，花了不少的口水才找到酒店。庄河市出口没封，检查后通过，4点多办理入住手续，然后开车到海边，见识一下黄海。5点回到酒店，在酒店对面海鲜超市买了海鲜，晚餐便吃海鲜火锅。
2020年2月1日于吉林 吴玩清摄影
2月3日一早，又在酒店煮面吃，这一回是海鲜加面。吃完早餐起程，目标是秦皇岛市。路上，许多的出口和服务区都封闭，少有开放的服务区，当地人也相当忌讳外省车和人，进服务区，不单要量体温，还查身份证登记。当获知我们是外地来的，服务人员立刻给予特别的“招待”，上厕所前往身上喷消毒液不算，还要一个人一个人排队进去，虽然厕所里面空空如也，却安排外来人到单独的厕所去，仿佛外来人都是病毒。朋友的老婆阿玲本是一个温和柔婉的人，一路上很少开口参与疫情的讨论。没想到这一回，一进厕所就受如此的“招待”，一出来，她忍不住大声告诫大家：“不要进去了，这简直是侮辱！”大家都感觉不是滋味，干脆就不进了。6点左右到秦皇岛市，花了九虎二牛之力，联系好一家民宿，车已到小区门口，他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接待我们了；小区也有人在把守，不让外地车入内。在秦皇岛市内花了一个钟头都找不到住宿，有点迷茫，有点失望，只好再上高速，向最近的市——唐山市出发。在往唐山的路上，大家调整思路，联系最好的酒店，相信高级酒店有特别的关系，也安全。结果没错，一家五星级酒店真的有开业。一路奔去，到唐山出口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幸好，出口没封。赶紧到酒店办理手续，上酒店房间煮东莞腊肠五常米饭。出发时朋友带了一包东莞腊肠，米是特好的五常米，佳木斯亲家送的，没想到在旅途中派上用场。2斤米，5个人，10节腊肠，吃了个干干净净。时至今日，对唐山的接纳，心中仍存感激之情。
2020年2月2日于辽宁 吴玩清摄影
2月4日一早，老婆煮了五常米粥，我又一口气吃了三碗！吃完早餐又开车赶路，目的地是宿州。到宿州出口时近5点，酒店早已定好，但下高速后，检查站一看外地车立即又被挡回，由不得你理论，警察说是执行市领导的决定。只好再上高速，到其它市另寻歇息之地。没想再出口，再被挡回。这招比封出口更绝，名义上没封，实却封了。车上的油灯已开始闪亮，离最近服务区还有50多公里，如果这一个服务区也封闭，那我们只好停靠高速路上求援了。在车上，朋友开玩笑对我说：“玩清，加油！”我也知道要加油呀，可没油加啊！还好，服务区没关闭，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2020年1月29日于黑龙江 吴玩清摄影
加完油后，继续上路，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马不停蹄开车直接回家。这时家是多么温暖、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它无条件地等待你、接纳你。但我还是主张寻找住宿，能在途中再住一夜是最好的，直接开回东莞太疲劳了。于是，动用在香港的女儿，让她帮忙查找途中哪个城市的疫情不重，还可放行还可入住，淮南、宣州、濮阳、滁州、淮北、池州、黄山、宣城、鹰潭……车一路经过，她一路查找，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车下了又上，上了又下，城市、酒店查了又查，这个不行又打另一个，最后，终于得到消息，说安庆市可放行可入住。到安庆市已是夜里12点。以前对于“游子疲惫当归乡，最念老屋居高堂”“此生惆怅异乡来”“归家梦向斜阳断”“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坐到三更尽，归仍万里余”“朔风正摇落，行子愁归旋”“归雁横秋，倦客思家”“永夜角声悲自语，客心愁破正思家”……这些诗句印象并不深刻，现在身为“倦客”，诗句中“思家”意象一一清晰集结起来。真是一切经历皆为财富啊！
2020年2月2日于黑龙江 吴玩清摄影
到酒店后，大家都不想食了，只想好好睡一觉。看来，疲劳有时能战胜饥饿。一觉睡到日头三竿。2月5日上午10点离开酒店，连续奔波，夜12点多到达东莞自己的家，结束了狼狈的归家路。